北宋翰林畫院院士張擇端的《清明上河圖》畫卷,大約在崇寧年間(1102-1106年)為宋徽宗而創作,以北宋都城汴京(今開封)市街,城門內外,汴河虹橋船隻之來往及金明池前圍觀人潮等為主軸,以巧妙靈活的構思畫出嚴謹城市之結構,以嫺熟高超之畫法,生動寫實地畫出各階層庶民人性之軀體表現出來的語言,以及城市內四方商賈生活之概況。其名稱“清明”之由來約有三種說法:
描繪清明時節的場景;
清明是對宋徽宗時太平盛世之歌頌;
是指汴京的清明坊街那一段市街及貫通到清明池宦官庭園。
我個人的看法是第三種,即清明坊那一段界庶民及皇室的生活寫照。其實,這幅畫卷讓我最關注的是:在這城市之“大城牆門”之下的幾間商鋪店的裝置設備與人物衣服穿著,加上人物面臉手勢所表現出來的含義又是什麼?我試著從繪畫中想尋找出它與南宋銀錠上戳記“出門稅”是否有從北宋到南宋時代的連通貫序。
由於這幅畫卷受到歷代文人畫家的讚賞與極高的評價,加上畫卷上並無文字的說明,而讓觀賞畫者想入非非,從而引起不同的解讀,致之迷思而爭議,論說眾多,又引起歷代畫家爭相模仿。據日本學者古原宏伸之研究,存世約有50個版本之多,其中北京故宮有一件來源有緒的正宗畫卷,還有臺北故宮收藏有8件,雖然是博物館界中存件最多者,但都是明清時代之摹仿品。前些時筆者有幸到臺北故宮觀賞並買了一本乾隆皇帝題字“繪苑璚瑤”清院本《清明上河圖》,我試著把北京故宮正本與臺北故宮明清的仿本中,尤其是在大城牆門下旁邊之商鋪店裏外人物生動表態及店裏設備,加以比較之,試圖解釋它的演變及南宋“出門稅”
名稱之由來,以及金銀鋪概況。
北京故宮《清明上河圖》(正版本)
在大門牆下左側有一排鱗次櫛比的商店,最靠近門牆的一間房舍裏有一位坐在椅子上穿著右衽長衫頭戴官帽的官監“稅務官”,正在跟一位貨主人結算稅事,稅務官背面牆壁上有頒佈的稅務行文。按《宋史食貨志•下八》之商稅:“常稅名物,令有司折,頒行天下,揭於版置官署屋壁,俾其遵守,應算物貨……”店裏稅務官的右邊有一座大型秤重器。門外有9件捆紮後的包袋,裏面或許是茶葉、紡織絹布等想運出門外,旁邊站着二位搬運工人,另外有一位官監正在寫要交多少稅並說出稅額來,而這位貨物主人正大聲抗議:“為什麼有這樣多的稅呢?”(附注:這是筆者的臆言)按“有官須者……多便宜行事,擅其征利”,屋裏另一副官正向外面看這二位爭吵之情況。從這小局面——庶民與官吏之應對肢體語言寫實的畫卷,可欣賞到北宋張擇端畫家繪畫技巧與細節之一斑,它正是表現北宋歷史文化大局面的真實寫照。
《宋史食貨志•下八》商稅“凡州縣皆置務,關鎮亦或有之,大則專置官監臨,小則令佐兼領,諸州仍令都監監押同掌,行者齊貨,謂之過稅,每千錢算二十,居者市鬻,謂之住稅,每千錢算三十,大約如此。然無定制……又熙寧(1068-1077年)以來,河北河東陝西三路,支移民以租賦齊貨……五年以在京商稅院隸提舉市易務,七年(1074年)減國門之稅數十種……其先外城二十門,皆責以課息……”,所以在北宋文獻中可以瞭解古代大小城池城牆防衛有關鎮,有大門、小門,故出入商品有“過稅”“國門之稅”的說法,是北宋末年稅名之寫照,合乎於張擇端送給宋徽宗《清明上河圖》裏描畫靠近城牆大門之店鋪情況。也可以延伸南宋有“出門稅”之由來。
臺北故宮《清明上河圖》(明清仿版本)
按正本《清明上河圖》曆十年畫成,最早由北宋宮廷收藏,後為宋神宗皇后族人所藏,靖康之亂後流入金國。1186年,金朝張着、張公藥、酈權、王襇、張世積等人先後入藏,因上面幾位看到畫面而懷念故國,分別提跋於圖後,然後再輾轉而成為南宋賈似道(1213-1275年)入藏。賈似道是南宋丞相,在南宋滅亡前20多年掌握朝廷大權。他的經濟改革行公田法,將公田的收入去償付軍需,建議廢除和糴,減少紙幣的流通以防通貨膨脹穩定物價,最後因與蒙古軍之談和失利而遭到批評後此圖在元朝入宮被收入秘府,後為宮內修池工匠以贗本偷換出宮,轉手給杭州陳彥廉。至正年間又被調包流落民間。再經幾位明朝官員入藏輾轉,第三次納入明代皇室宮廷,後由太監馮保偷出並加了提跋,而後不知去向。到了清朝時由陸費墀保存,後由湖廣總督畢沅收藏,第四次進宮深藏紫禁城迎春閣內,嘉慶帝命人將其收錄於《石渠寶笈》一書中。1924年曾被溥儀將此仿本及二幅仿品一起帶到東北,但溥儀不知這卷畫是真品。1932年溥儀建立偽滿洲國此圖入藏於皇宮東院圖書館樓中。1945年被收入遼寧省博物館也當仿品視之。直到1950年由楊仁愷等人鑒定為真品,後再藏入北京故宮。
我之所以道出正版的《清明上河圖》來源有緒的時間過程,為的是說明這幅畫卷在金代與南宋共有120年左右時間在民間流傳,尤在南宋人懷念故國之情,難免在這一百多年內,總會有畫家仿摹或想像而再加上有南宋歷史元素成分如庶民生活與商業金銀鋪之特殊行業,等等。而明清之仿本或許是根據南宋版本而摹仿。因為明清之仿本裏面似有南宋金銀鋪之出現;例如同樣在大城牆下商店描畫就皆然大異,如下圖:
這是靠近大城門及河邊的一間金銀鋪,據南宋耐得翁《都城紀勝》中“並諸作匠爐韝”就是在講金銀打造的,韝是風箱。又如吳自牧《夢梁錄》的“諸作打及爐韉”,這表示南宋民間用金銀做日用器皿已很普遍,從另一角度來看,它是帶動了臨安城中金銀交引鋪的繁榮,金銀鋪設置工廠打造金銀器飾及金銀貨幣(鋌、牌、餅等)是南宋金銀鋪的重要業務之一,畫中有倆匠工正打造白色銀錠,屋裏主人向顧客商人展出一張會子或錢引,商人在京城貨物納錢,得到特許證明(引)後,即可攜往茶場、鹽場及礬場收領貨物,再運至各地販賣。當時,經營鹽、茶、礬是最能賺錢的買賣,商人們都樂於經營。所以作為茶、鹽、礬這類特殊商品買賣的證明(引)也可以高價出售,起到了有價證券的作用。所以購買鹽引、茶引,或可交納賦稅。南宋的金銀鋪,被稱作金銀交引鋪、金銀鹽鈔交易鋪、金銀茶鹽鈔交引鋪等。
這間金銀鋪並不是在大門牆下,而是在一般市街上,掛著招牌“發賣制錢”,裏面有一件稱秤重量工具,主人後面有一桌面上裝有防人看到下麵的面板,內面或有珍貴物?而主人站在跟客人講話,而二人之間便是一個V形之展示框。按《都城紀勝》和《夢梁錄》都記載金銀鈔引交易鋪內陳列著金銀和現錢,是準備兌換、結算鹽鈔引的。南宋發行的會子是可以直接跟銅錢兌換,或用金銀兌換銅幣以便行小額生意。金銀的買賣與兌換性質截然不同,買賣是可以把金銀當作商品,而兌換則把金銀當作貨幣。南宋金銀交引鋪實現了金銀的商品與貨幣兩種屬性功能,之間的角色互換,既可以買賣,又可以兌換。這一方面是由金銀本身特點、功能決定的,另一方面也是南宋時期金銀廣泛使用於民間的真實寫照。
“發賣制錢”這四字在今人來看會令人覺得怪異,制錢(銅錢)被發賣表示制錢缺乏出現錢荒,這在南宋十分明顯,因為一方面是大量銅錢被民間窖藏(或可解釋為什麼近世紀南北宋銅錢之出土那麼多,以噸計算,及官方稅收回流國庫,或流出國外,如南洋,日本及鄰近之遼金夏……再加上宋朝商品經濟的發展,幣制又以銅錢為主體性,需求大於供給,即銅錢不能滿足市場經濟對貨幣的需求,因此造成了貨幣種類的多樣性,例如鐵錢、楮幣、會子、鹽引、茶引、白銀、黃金……最後因金元戰爭打亂了一切,會子發行量急速增加,而且多界會子混用,意味著貶值加速。南宋後期時人感歎“錢荒物貴,極於近歲,人情疑惑,市井蕭條”,故經濟的潰敗決定南宋命運己無可挽回。
上面4張圖片是來自臺北故宮之清院本《清明上河圖》,有款識:“乾隆元年(1736年)十二月十五日奉敕,臣陳枚、孫佑、金昆、載洪、程志道恭畫”。我的推理是這幾位清代畫家如果沒有對南宋社會經濟金銀鋪的知識背景的瞭解,很難繪畫出上述有突出南宋之有關錢幣金銀鋪之圖案來,所以我合理之推想是他們有一張南宋人懷念故國摹仿北宋之《清明上河圖》,而此仿圖並將南宋臨安府市街上常見之金銀鋪之情景描於畫面,這些畫景似有點南宋經濟文化的縮影,據說臺北故宮還有8件清明上河圖仿本,或許有一二件南宋之版本乎否?……
因為張擇端沒有文字之說明,而讓後人自我解讀。我神交古人,自言自語,不知可否?